十月认为世间招式千千万,学海无涯,不进则退。
他随行巡城,除了准备君上爱食爱用之物,另带了一小箱傍身。竞庭歌每每与段惜润下车察民情,回来总见他用功,想问看的什么书,少年颇赧,总是锁箱快如闪电。
这日她有意探究竟,故意同段惜润说要如厕先行返回,近马车蹑手脚,帘掀之瞬车中人未料及,怀中翻开的书页便赫然入眼。
竞庭歌一个厚颜之人都不免红了脖子。
“先生怎这般莽撞!”十月也红脖子,忙合书册又锁箱。
“听说君上读书听课都带着你。”竞庭歌毕竟年长,很快平复,“若知你私下用功的是这些个,不定多失望。”
十月也恢复如常,理直气壮,“我乃君上爱宠之人,自来侍君,基本功总要完备。不是先生提醒我的?若不努力,很快便会被拍死在滩岸上。”
那也不是鼓励你精研这些招式。“以色侍人,能得几时好?”
“先生貌美,多年来也是占足了容色之便的,倒来十月这里清高。”
竞庭歌坦然笑,“我可没说貌美不好,相反,好得很。貌美与任何一项真正的技艺并用,都能事半功倍,乃至大成——但若只想凭这个,你记住了,绝无成事可能。”
十月眨一双亮晶晶眸子看她。
当真用功,倒有可能练就近似顾星朗的眸子。“从没问过你,一个男子,为何甘愿入后宫?”
不觉损颜面么?自是此意,但她对这些涉世未深的小孩有些天然悯恤,也便不若素日犀利,尽量将话问得不难听。
“想必先生看出来了。”十月亦坦然笑,“我非念书之才,取不了功名;家中生意难做,我亦无能耐帮衬。难得君上青眼,实是最好的前程。”
竞庭歌也甚少听人将不学无术说得理所应当而不惹人厌。“你喜欢什么?”
十月想了想,“从前喜欢闲逛,看花打鸟;如今,喜欢君上。”
段惜润便在后半句正说时也返回车边。
直叫竞庭歌惊叹此少年怕不是侍君讨宠的天才。
“又瞎说什么。”段惜润自听见了,显然高兴,笑意被强敛在女君仪范里。
“本与十月公子在论诗书,”竞庭歌圆场,便瞥那个别有洞天的小箱,“说起立世之道,公子称从君上这里获益良多,情难自禁,才述起衷肠来。”
段惜润一笑,“昨日在兰石郡听先生同女娃娃们闲聊,颇有许多道理连朕都觉受用。下一程又是学堂,先生要不要课上说两句?”
那学堂在城北偏僻处,小巷小院不引人注目,与此行所见大部分女子书院一样。曲京城内置安王府那样的地方,原是例外。
院中悄静,不具名的野花沿墙角正盛。屋里约摸六七个女孩,正埋首书写。授课的夫子见女君自恭敬,却不像胸有大丘壑之人,拿钱财做事罢了。段惜润吩咐,闲杂人皆退,几个女孩子巴巴望极美的国君和另一位极美的姑娘,大气不敢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