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恤的劝农吏,如今更是成了大农丞,主管鲁国的春耕秋收。地位不可谓不高。权力不可谓不大,却哭得像个孩子一样,双手和双膝都在泥水里,拦着车轮前,说什么都不肯起来。
孔子望着弟子们殷切的目光,每一个弟子,都与他有一段故事,有一段羁绊。他们爱他,就如同他爱他们一样。
他感动之余,却笑着摇了摇头。下车将一众弟子一一扶起来:“赐、赤、须,不要再劝了,就算留下,也只能做供奉在庙宇里的摆设,我非走不可。”
见夫子坚持要走,穿着单衣就从家里跑出来的陈国人公良孺咬牙切齿,颇有些埋怨地看了子贡、公西华、樊须等人一眼。
“都怪赵无恤!”
……
“都怪赵无恤!是他逼走了夫子!”公良孺愤然说道。
没错,都怪赵无恤!
不少没有出仕的弟子,如闵子骞,冉耕。冉雍等也如此认为。夫子本来都当上大宗伯,当上代相主持国政了,若是堕四都之策能顺利推行下去,则鲁国便能摆脱卿大夫专权的过去。在夫子指引下,在一众师兄弟辅佐下一步步走向大治。
如此,则夫子复兴周礼的理想便能实现!
如此,则鲁国可一变而至于道!
可惜,这一切,却在济水边被赵无恤那曲乏善可陈的瑟音破坏了。他以武力夺取胜利果实。窃取了曲阜朝堂的国政,让党羽遍布鲁国,什么幕府,什么大将军,什么县制,统统是挟国君以令鲁国的借口,礼乐崩坏殆尽矣!
夫子之道不行,可不是该怪他,怪你们这些不分好坏,助纣为虐的人?
他们没有当面说出,但那充满谴责的目光却像刀子一样,往子贡等人身上捅去,连被迫出仕的公治长也不例外。
“汝等休要移怨于他人……”
孔丘如是说:”子贡等人,甚至是赵小君子,站在他的角度也。甚至可以说,他对吾辈已经仁至义尽了,在公山不狃的兵刃面前救下了我。他当上新执政后也没有丝毫怠慢,腊祭日时,还送了块上好的祭肉来……“
他将目光投向曾陷于囹圄的公治长:“子长杀人一案,本是羞辱我,将我彻底打倒的机会,但赵将军却没这么做,何等的优雅,何等的大度啊……”
孔丘最清楚不过,赵无恤对他的态度,是既不赶,也不留。
“我之所以要走,是因为吾道不行,只能乘桴浮于海。我第一次离开鲁国是这样,推辞了齐侯食田也是这样,如今再度离开鲁城亦是如此。但我不会怨恨赵将军个人,汝等也休要归怨于在幕府里出仕的众弟子!”
说罢,孔子再度蹬车,让颜回继续驱车离开。
众弟子纷纷再度稽首挽留,唯独曾无罪受刑而致身残,为人谦和的漆雕开因为腿疾无法跪下,在原宪的搀扶下,他突然大声呼吁道:“既然夫子不愿留,那吾等跟着走便是了!”
……
一语惊醒梦中人,弟子们顿时觉得这是个好主意,纷纷出言附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