约摸一更天气,广州城里已经万籁俱寂,自从“髡军”进了城,原本有些松弛的禁夜又收紧了,澳洲人的衙门满城贴出的安民告示,明文规定起更之后除持有路引者,一律不得上街夜行。
太阳一落山,侦缉队便在几个“髡警”的带领下各处巡逻,督促“看街的”关闭街闸,主要街道两旁的住户和商铺,也奉到了牌甲下达的命令,入夜后在门外挂上灯笼。灯光昏暗,在房檐下摇摇摆摆。在微弱的灯光下,可以看见各街口的墙壁上贴着大张印刷的安民布告。
在城中的主要大路交叉口都竖起了广州市民们从没见识过的绞架,上面挂着几具尸体,在灯笼微弱的光线下慢慢的晃动着。脖子上挂着纸牌子,用墨笔着“抢劫犯”、“盗窃犯”等等罪名。被抓到的犯人,不过夜便被挂上去了。
对广州市民们来说,这几天是忐忑不安的。然而入城以来,伏波军纪律严明,秋毫无犯,又给他们留下了很深的印象。破城第二天,市面就已经大体恢复了。
不过,遵循兵荒马乱的时节少出门少露面的传统理念,一起更各家各户便熄灯睡觉了。在这寂静的黑夜里,城西有一处的住宅深处的偏院里却依旧亮着灯。
用竹帘子将窗扇门扇挂得严严实实,只依稀露出一点昏暗的光线,厅堂里却是灯火通明,屋中的紫檀木榻上,斜靠着一个中年男人。长得十分富态,因为是在内宅家居,他穿得很是随意,西洋布做得道袍,头戴网纱,穿着一双紫绫边的陈桥草鞋。他靠在南京缎的大迎枕上,手中拿着湘妃竹汉玉嘴的烟杆,默默的抽着烟,蓝白色的烟雾飘飘渺渺,犹如他的神思一般,晃晃悠悠的不知道该往哪里去。
两个婢女一个站在在他身后,一个跪在他面前,轻轻的给他捶腿捏肩。然而这似乎并没有让他感觉到舒服。他面前的倭漆小几上摆着各式精美的“口果”,可是看上去却一点也没有动,茶盏里好几两银子才能买到一两的杭州明前茶已经完全冷了。
一个师爷打扮的男人坐在斜对面,有些惶恐的望着他。自家的东翁居然会“没奈何”倒还真是第一遭遇到。
在他们之间的桌子上,放着一张布告,布告的纸色墨色还很新,看得出贴上去没多久。上面的俗体宋体字表明了它的来处:新近进城的澳洲人。
“老爷,夜可是深了,明日……”师爷大约觉得时间过去的太久了,忍不住打破了屋子里的寂静。
被叫做“老爷”的中年人,正是文阑书院的掌事莫容新。
布告是他书院的管账师爷史题第送来得,史题第虽然是文澜书院的管账师爷,实则是莫容新的私人。莫荣新平日里并不去书院,一切书院财产营收支出都由这位史师爷经手。自然,文阑书院的产业的收支情况,除了莫老爷之外就是他最关心了――他不但每年有一百二十两银子的报酬,各种花账、回扣一年也能落个五六百两。这可是很大的一笔财香!
今天承宣大街上十多家租了文阑书院门面的铺户掌柜来找他,还带了这张布告:澳洲人已经到处贴了布告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