伸手向前一指:“你这孩子——你看这算不算趣事?”
李云心便循着他手指所指的方向,向前看去。
然而并没有看到什么趣事。
他们此刻在洞庭的腹地深处,四周皆是白茫茫的湖水。洞庭湖边的禁制还离得很远很远,在此刻连一点影子都看不到。因而只有水与天与云入目——李云心看了六七天,早看腻烦了。
老人似是猜透了他的心思,便道:“你仔细看。你看这水——我们身下的,乃是靛青色。再远一些,则变成了翠绿色。到那水天相接处,就亮得发白。那白便生出了云朵——白的云朵,衬着湛蓝的艳阳天,如此干净、清爽的景象,还不是奇景么?”
“你再听这风声。忽高忽低、忽远忽近。你掩住了耳朵——”他说着,便真的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将耳朵堵住了,快活地看着李云心,声音也大了些,“风声就没了!倒是听得到呜呜、嗡嗡的声音!”
“你再放开手——”老人说着又张开双臂、陶醉似地仰起头,“风声在这一瞬间灌注进你的耳朵——像不像这世上的生灵,这天与水,在同你说话?!”
李云心眨了眨眼,不晓得说些什么才应景。
老人见他这不以为然的样子,却也是不以为意。他在风中叹道:“你是已见惯了这些情景,因而并不晓得到底有多么惊心动魄。倘若是一个失明的人、失聪的人,忽然能看能听了,就不知道会激动成什么样子。我们周遭被看腻了的花花草草山山水水,实则都是美不胜收的盛景。只是……”
他再叹一口气:“都被那些俗事迷了心窍。却见不到真正的精彩了。”
李云心的心中微微一跳。
因为他方才的那番话语和做派,他心里也有了一点点并不做准,却又异常大胆的猜测。
这老人所说的感觉,他其实是体验过的。而且,应该比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体会得更加深刻、强烈。
需知他是带着记忆出生的——有关他从前那个世界、时间更久的记忆。
在从前的世界待了几十年、在这个世界待了十几年,到底哪里的体验、经历、性格会占据上风?
至少在他这里……是从前。
在这个世界的人不可能想象他从前那个世界的样子,而他从前那个世界的人却无数次地幻想过这个世界的样子。就在他在那里死去之前,某种可以令人身临其境的虚拟技术已经成熟,他甚至体验过数次。
海量的经历与知识占满了他的头脑——这些东西,并不是这个世界短短十几年的经历便可取代、忘却的。
他生出来,睁开眼睛。在很长的一段时期里,哪怕是手中的一根筷子都值得他研究一整天。他看桌椅上的手工痕迹,看烧制的瓷杯瓷盏上的细小花纹。看木质房屋的铆接工艺,看那窗纸究竟是何种质地。
那时候这整个世界对他而言都是巨大的秘密与新奇,他以观光客和土著的双重身份来接触体验,直到有一天他忽然意识到——
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