奶顿了顿,“他走了,留下一本日记。我不识字,所以没看过,只是有回实在想他了,找镇子上的读书人给我念过那本日记。本子上有一句话,我现在都记得,‘余生两世,与发妻相许于另一世,又三年,恩爱不疑,发妻亡故,余为其守丧,直至灰飞烟灭,重返今生。余心系一人,遂不再娶,若有两全法,愿……‘”
愿什么,陈奶奶不大记得了,只是道,“不知道你说的另一个世界,是不是小叔日记本上的另一世。”
程昶问:“他说了他在找什么两全法吗?”
陈奶奶摇摇头。
可能日记本上写了,但她不识字,记不太清。
贺月南问:“那本日记现在还在吗?能借我们看看吗?”
陈奶奶没说话,小旅馆的老板代答:“还在,就在古祠堂里佛案前的柜子里供着。”他看了下表,才四点,“现在古祠堂里的游客多,等会儿吧,等六点多,老张下班了,我让他把日记本取过来,给你们看看。”
老张就是古祠堂的守祠人。
老板说着,摸出手机,给老张发了条微信。
这次的行程出乎意料的顺利,一路打听陈善人的事迹,几乎没受什么阻碍,眼下多出三个小时,老和尚拿着度牒去镇上的小庙里挂单,贺月南就陪着他一块儿去了。
老和尚这个和尚,看着虽然不正经,实际上是个持证上岗的,好不容易从深山老林里出来一回,自然要拼点业绩,杭州灵隐寺这样的大寺他排不上号,听说桐里镇也有庙,挂个单,搞点□□,也算尽了传道受佛的心,当然,他戒不了荤腥戒不了空调,回头吃住还得上旅馆。
贺月南和老和尚都走了,余下程昶一人,瞬间就有点无所适从,陈奶奶好心地指了指身旁的木凳,说:“坐。”
程昶道了声谢,坐了一会儿,起身去一旁的小卖部买了瓶矿泉水,他坐在清清淡淡的阳光里,握着矿泉水,一口一口地喝,没一会儿,额头与手心都出了汗。
然后他起身,又去买了一瓶矿泉水。
陈奶奶看程昶一眼,忽然说:“后生,你看上去不太好。”
程昶愣了下,没掩饰:“嗯。”
“我记得当年我小叔有一阵子就是你这样的。”陈奶奶又说。
程昶沉默了一会儿,又“嗯”一声。
其实他在精神科的鉴定结果并不乐观,显示有中度到重度的抑郁倾向,但不算真的得了抑郁症,好多与至亲生离死别的人都这样,程昶稍微严重一点。
精神科的医生原本是不建议程昶出院的,不过消极疗法也不好,病人主动提出散心,也算积极配合治疗,于是才跟心外科的医生建议,把程昶的手术推后,让他出院两天,如果病人心情好了,以后康复起来也容易些。
程昶这大半天一直在路上,所以面上看上去正常,到了这会儿,一个人无所事事地坐着,心中慢慢就涌上来漫无边际的空洞感。
他想如果他这一辈子都回不去了怎么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