忽道:“你为什么不肯说当年放我走的人就是你……”
张铎端酒的手指稍稍一僵,“你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。”
岑照摇了摇头,“张退寒,当初陈家满门下狱候斩,而你是监刑的主官,放眼当时的洛阳,若不是你首肯,绝不会有人,敢私自放了我,就算有人敢,我也可能平安地在北邙山,寻到一安生之所。但我不明白,你为什么要放我。”
“不重要了。”
他应完这一声,仰头一饮而尽。
“你们只用杀我一个人就够了,但我要杀得人实在太多。陈望也好,张奚也好,每一次我都在想,有没有可能留他们一条性命,但事实上,哪怕我为此让过步,最终,还是要取他们的性命。这其中没有输赢的快感,反生一种胁迫。我大多时候,无暇与此抗争,不过当我一时有余力,也会去和这种胁迫挣输赢。”
说完,他仰面一笑。
“可惜,我最后也没能赢过它。张奚被我逼死,你要受凌迟之刑,至于我的妹妹……也活不下来,我的母亲……”
他忽然之间,不肯再往下说了。
岑照听他说完,即笑了一声,这声笑里藏着某种荒谬的悲悯,来自一个即将死去的死囚,对一个皇帝的悲悯。
“你也是个可怜人。”
说完,他伸手拨了一根琴弦,那幽玄的声音一下子被风声卷入了云天,岑照顺着那风去的方向,抬头望去。
“我死以后,替我告诉张平宣,陈家灭门绝后,也容不下她与我的后代。她和席银不一样,我对她,没有情,也没有愧疚,没有过去和将来,她从头至尾,都只是我用来挟制你的一颗棋子而已。我一个人死就够了,她不用跟着我来,因为即便她跟着我来,黄泉路上,我也会把她弃了。”
张铎望着岑照拨弦的那只手,因为刑讯,他的指甲早已经消磨了,嶙峋的手指带着和席银一样的风流之态。张铎只看了一眼,就将目光收了回来。
“她一生敬重张奚,必有同命之患,你我无论是温言,还是绝情语,都无非是在为她做了断而已。”
岑照握了手指,“这么说,你原谅她了。”
张铎摇了摇头,“原谅是假的。”
他说着闭上眼睛:“同样的问题,我也问你,黄泉路上也要弃掉她,这话是真的吗?”
岑照望弦沉默,良久,方摇了摇头。
“好好照顾我的阿银。从今日起我把她交给你了。至于你的妹妹……”
他哽了一声,“我准你,把她放在我身边。”
张铎笑笑,并没有应他的话。
“陆封。”
“末将在。”
“把他带回去。”
陆封应“是。”内禁军即可将他从莞席上拽起,他顺从地伸出手,由着自己重新被带上刑具,侧面对张铎道:“张退寒,从此别过。”
此句说完,押解的人,已然将他拖下了巨平石。
张铎望着江上翻卷起的白沫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