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整话到此处,瞪向李瑕,又骂道:“休在这惺惺作态,当此乱世,人不过是二只脚的羊,人比牛羊尚且不如,死于屠刀下的千万计人也不是我杀的,而我若不杀人,便要为人所杀。当人活于世,只能选择成为刀俎或成为鱼肉,我选刀俎,何错之有?!世道便是如此!”
“所以才需要有国,不是吗?”
李瑕反问了一句,道:“太平时节,我还能勉强理解你们这些把个人利益远置于国家之上的人。但,在这个外寇可以肆意地、疯狂无比地残害我们每个人的乱世,你们还不能明白个人的力量在外寇面前弱小到何等地步?当没有一个强有力的国家来保护,大部分人活得连狗都不如……”
这些年,他遇到的那些在川蜀侥幸存活下来的人都有太多故事。
当外寇杀过来时,妻儿父母在眼前被活生生的剖开、作为胡虏的取乐之物,有什么力量可以阻拦?
个人无能为力。
当宋廷不能保护这些人,也只有他们自己才能明白什么是“叫天不灵叫地不应的绝望”了。
冤无处伸,公道无处讨。
莫说比猪狗不如,人如孤魂野鬼般地活着,连屁都不是……
李瑕也说不完那种无国之人的苦,摇了摇头,又道:“我待北地世侯,论迹不论心,待你亦可如此。但今日多说一句,北人至少皆有心想要一个国,他们都在千盼万盼,盼有一个像样的国,但你没有。”
“你怎知我没有?!”
“你自恃才高,只想做那无根之木。举世称你刘整军略无双,你恃个人才气睥睨万物,然后呢?你比旁人活得更像一条狗?而时至今日,你还不肯反省,满心满眼犹只有个人的利益。自私不是罪,人都自私。但你不觉得,你已经蠢得不可救药了吗?”
这也是他不打算用刘整的原因。
他能从张柔保护学术、刘黑马为民求情、以前那些北地文人努力立汉制这些事上感受到一个类似的信仰——需要一个强大的国家来结束乱世。
而刘整没让他感受到有这个信仰……
因此,李瑕确实是在认真地问。
他是真想知道刘整是否觉得自己“蠢得不可救药”了。
这句话问完,刘整已是脸色涨红,额上爆起青筋。
他不认同。
且被这个“蠢”字侮辱到了,大怒。
但因身为俘虏,无法暴起杀了李瑕,一时还未组织言语反击,只好握紧拳头。
“风凉话说得够了!”刘整怒吼道:“不是我背弃国家,是国家背弃我!”
……
在夏阳渡,刘整的二子刘埏面对宋军将士的诘问,激动地割掉了自己的耳朵,不愿多听一句那些未经历他人苦的人站在道德高处指指点点。
刘整没有割掉耳朵。
他不年轻了,没那么冲动。
今日他来见李瑕,要保住长子、要保住嫡系,还带着某种不甘愿。
不甘愿就此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