刚刚坐进车时,周雨还担心司机会有什么反应,等到看清楚驾驶座上的情况后,他却本能地想要立刻打开车门下去。
当然,驾驶座上的并非狗或者丧尸之类的东西,一名中年男性司机就好端端地坐在上面。只是他和老人的情况相同,都是固定着脸上的表情,仿佛木偶般坐在那里。他的双手完全脱离了方向盘,而是正拿着手机观看什么。
就在周雨不知道是否该夺路而逃时,李理从另一侧的车门钻进车内。她探头看了一眼司机的样子,然后又怡然自得地坐回原位,同样拿着手机开始输入什么。
“李理,你确定他开车没问题吗?”
“我保证这儿没有交警和摄像头,这位先生可以像草原上的野马那样随意行事。”
“我们可是被野马牵着跑呢。要是马把自己跑进悬崖里,我们也跑不掉吧?”
李理放下手机,微笑着看了他一眼。
“也许他过去的工作是开车,但如今他的职责只是坐在这儿,保持自己存在。我想这就足够了。”
她的话刚刚说完,汽车就缓慢地发动了,先是沿着马路直走一段,然后安安稳稳地左行转弯。在此期间,司机仍旧保持着双手脱离方向盘的姿势。
“……既然是自动驾驶,根本没必要放个人在司机位上当摆设吧?”
“这正是历史的精髓所在。”李理说,“若从长期来看,我们大部分人都是无需存在,我们独一无二,但也毫无价值。你制作一个玩具屋,为了让它完成,总得放一两个人偶进去。可是放谁呢?只要基本条件过得去,放谁都是一样的。你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填充屋子。然而,此事若由人偶看来,总不免给自己赋予特别的想象,认为房屋是专门为了自己而准备。”
“你这种说法又像是想在强调人生没有意义了。之前不是还讲中低层的存在是社会基石吗?”
“那是基于整体意义上的判断,先生。”李理马上回答道,“你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并非不可取代,然而,由其构成的一切功能器官,都将于你意义重大。每一个细胞的存在构成了人的存在,这即是我们社会的结构。”
“但人难逃一死。”
并非故意要跟对方唱反调,他却下意识地将这句话脱口而出。
李理的笑容里带上了一点抑郁的感觉。她很快说:“技术在不断进步。”
周雨摇了摇头。
“我们攻克的只是病。”他说。
医学上所谓的自然死亡,即是指非暴力死亡,从概念上包括了“病死”与“老死”两类。但是真正意义上的“老死”,其发生在人类身上的次数可以说屈指可数。
衰老,也即是说肉体抵达了“极限”,根本原因在于细胞本身的分裂次数并非无限。作为重要器官的脑与心脏,由于其构成细胞高度的功能分化,已经基本丧失了分裂能力,使得这两个重要器官极易衰竭。而普通纤维细胞的分裂上限约在六十次。换言之,人类的极限寿命在一百五十岁上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