旨赐死自己!
父子骨肉之间的隔阂与芥蒂,竟有如此深重吗?!
他满心颓然,更觉伤心,错愕哀恸至极,甚至不曾起身,就着跪地姿势跌坐于地,怆然泪下。
蒙恬脸色铁青,惊疑之色甚重,那内侍尚且喋喋不休,居高临下的催促二人接旨,勿要违背皇令。
他二话不说,一把将那圣旨夺过,细细辨别书就圣旨的布帛材质和行文习惯,尤其是天子玺印的真假。
夺过圣旨之前,蒙恬心中尚且存留有几分希望,觉得这或许是有人胆大包天、假传圣旨,真的夺过圣旨细看之后,他脸上血色逐渐消弭,但觉一股绝望涌上心头!
圣旨是真的。
皇帝下令赐死他和长公子!
何至于此?!
扶苏看他神情,便知圣旨并不曾有假,他摇头失笑,神情戚然,从蒙恬手中接过那道圣旨,看得却不是篆书字迹,而是右侧的玺印痕迹。
秦王政十九年,秦破赵,天下一统,皇帝得到了和氏璧,令玉工王孙寿将其雕琢成传国玉玺,又名李斯用篆书书就了八个字。
受命于天,既寿永昌。
传国玉玺制成后被送到了皇帝案前,其时六国尽灭,天下归一,那一日皇帝心情极好,踌躇满志,传召他前去,招手让他近前,亲自将玺印盖在他掌心。
扶苏满面愕然,皇帝看着他脸上的神情,大笑出声,扶苏怔了几瞬,也跟着笑了。
那时候皇帝不仅仅是皇帝,也是父亲。
可是扶苏怎么也没想到,最后一次见到传国玉玺的印章,居然是在皇帝赐死自己的诏书上。
蒙恬神色几变,咬牙道:“公子!”
扶苏语气且轻且叹,目光苦涩,似有泣意:“春秋时期,卫国的石厚与庄公之子州吁交好,州吁跋扈,弑其兄桓公自行称王,不得国人之心,石厚为此向父亲石碏求教,为州吁解忧,石碏大义灭亲,拨乱反正,迎还桓公之子为王,杀其子石厚,时人誉之……”
他声音逐渐变低,带了更咽,难以为继:“父杀其子,竟全然不顾骨肉之情,在陛下眼里,扶苏也是如同石厚那样不肖之子吗?!”
扶苏饮泣不止,蒙恬也为之默然,那内侍见状,又连声催促二人奉旨就死。
蒙恬统率大军数年之久,公子扶苏亦是深得人心,饶是皇帝威仪深重,众人此时也不禁低声议论起来。
“陛下天威所至,一时气怒,匆忙降旨也是有的……”
“骨肉至亲,未必没有转圜余地。”
“蒙将军戍守边疆多年,劳苦功高,又有蒙毅将军居中协调——”
那内侍听得众人如此议论,心下惊慌之情不言而喻,中车府令之所以差遣自己来假传圣旨,打的就是一个时间差,皇帝之死尚未公之于众,他手里拿着的是货真价实的圣旨,若是拖延的久了,皇帝驾崩的消息传到上郡,又或者是上郡使人往咸阳去复核消息,此中内情必然暴露,届时自己怕是小命休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