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本想着眼睛一闭见阎王,下辈子再过。
但没想到一睁眼,自己没死成。
旁边还坐着个女人,点着一盏灯,眼眶通红地在绣着帕子,一针扎下去,见了血,但却没哼一声。
这是何向生看见绣娘的第一眼。
同最后一眼一样,写满了温柔的一个女人。
“你说这绣娘真是傻,自家爹的尸骨都不管,捡回来个没半点关系的道士。这孤男寡女的成天呆在一个屋子里,传出去名声多不好听。”
“你们还没听说啊?她那丈夫在京城可混得风生水起,那富甲天下的郑家还要招他做女婿呢,八成不会回来了。”
街坊邻居往往嘴碎。
最喜欢三五个凑成一堆,村子不大,就这么几件事,翻来覆去来回说。
绣娘好像从不在意。
何向生问过:“那天你选择带我走,现在后悔了吗?”
那时,绣娘正坐在儿子床边,笑眯眯地拿拨浪鼓逗着他玩。
漆黑的长发随手盘了一个发髻,柔顺地搭在肩上,眉眼都是柔和干净的。
她头也没抬,语气温温柔柔的:“我爹说过,人呐,做了一件事情不要总去想后不后悔,值得不值得。”
说到这,她转头看着何向生,然后笑了:“而要想自己得到了什么。”
何向生愣了下。
“至少我救了一个人,他还活着,”绣娘轻声道,“我是开心的。”
屋子隔音不好。
何向生每个晚上,都能听见绣娘哼着歌,哄孩子睡觉。让他想起自己在天道宫时,总喜欢去的山泉底。
水声流过,四周依稀听见飞鸟离枝,和布谷低鸣。
没有那么多的阴谋和猜忌,所有的东西都是简单的。
绣娘总会提起她的丈夫。
提他冒着大雨去,为嘴馋的自己去买宽窄巷的桂花糕,揣在胸口一路跑回来,身上被淋了个透湿,但桂花糕还是热的。
“万一他真的同那郑家的女儿在一起了呢?”
“我当然会埋怨他。”
绣娘垂下眼,绣着帕子,停顿了许久,然后摇着头笑了,她抬起眼看着前方,突然开口道:“可是我真的好喜欢他,一想到或许不久之后就能见到他,就突然觉得这些都不算什么。”
说到这,她转头看着何向生。
她分明笑着,可是眼梢眉尾却让人感到那么难过。
何向生:“这不公平。”
“嗯,有时候喜欢上一个人,总会心甘情愿地为他做一些不公平的事儿,想想的确很难过。”
绣娘说:“但我还是很想见他。”
后来,何向生离开了。
绣娘身上担子太重,他身无分文,总不能一直看着她操劳,再把原本就不太好的眼睛给熬瞎。
但他走以后,绣娘总会好心的留一盏灯。
说兴许哪天路过,他总想进来喝一杯热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