目全非的时候,那个女人,给他取了一个名字。
叫嬴袖。
那时候,目光里透着几分悲伤的女人说,他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了,他可以就此遥去远方。
他知晓,是他亲手将他儿子最后的模样给毁之殆尽,一丝念想不留。
可事实证明,变成人后,这躯壳下的一颗心,也会变得愈发不满足。
当初那个许得比天还高的愿望,原来在欲望面前,可以变得如此渺小,不值一提。
他想要的,不仅仅是一个寄生的躯壳。
那一刻,他想的是,他要瞒过所有人,成为百里安。
他向自己的心许愿,然后神灵再度显灵,他的愿望再次实现。
所有人中,包括他自己,也那么认为,他就是中幽太子,那个死去又活过来的百里安。
嬴袖趴在地上,看着灯光下缓缓浮游的尘埃细沙,他的呼吸渐渐缓慢、撕心裂肺的洞穿伤口下,心脏早已迟钝麻痹、体温低凉,整个人好似又死了一回。
他苍白的嘴唇喃喃道:“这不是真的?!”
他的来历,他的出生,乃自他的一生所求,怎会是一场自欺欺人的人生与骗局。
如此可笑、如此可悲。
就像是一个自不量力的侏儒穿上名角的戏服,明台之上唱的是繁华刹那,浩瀚星海。
暗处里却是丑角自欺自困的半生彷徨与沧桑。
嬴袖魔怔似地笑着,两道浊泪长长地流入鬓角,他抬起那张模糊斑驳的脸,眼神空茫茫的,看着百里安的方向,吃吃笑着:“不该是这样……我的结局不该是这样的,对不对?”
国政殿内,一时间静寂无声。
众人好似明白了什么,目光含着几分同情与可悲的怜悯看着嬴袖。
百里安低头看着嬴袖,一双眼睛黑到极致,静到了极致,如湖水般的眼瞳看不到半点涟漪波澜,他缓缓蹲下身子,道:“你还不明白吗?并非是我的母亲对你有所亏欠,而是你强烈的求生欲望,寄生于她的寄托之上,从而成就了现在的你。
她何曾骗过你,只是对于一个装睡自欺欺人者,她永远也唤不醒罢了。”
百里安点了点头,接着又道:“索性你原先所求不多,不过是一个太子之位。
若你当真有贤能,她许了你又有何妨,毕竟,她真正想要的,从来都不是这些东西,只是啊……”
百里安出手,捏住嬴袖被鲜血染得粘腻的下巴,淡淡说道:“你却想依仗着这张面容,去欺负她……”
“嬴袖,你过了。”
嬴袖眼瞳急急针缩,眼底的癫疯之色瞬间宛若冻结一般,一片乌压压的黑暗融进他黑色的眼眸里,又变作了一副深不见底的阴郁模样。
“事已至此,我便是过了又如何?你难不成还希望我跪下来同你忏悔不成?因为你们母子二人,将我这一生活生生演绎成了一场笑话!你们……”
“究竟是谁将自己的人生演绎成了笑话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