酒骑车摔沟里把脊椎给摔坏的,被早上的清洁工给发现救了回来,其实他还不如死了。人瘫了,家里的钱花光了,我妈照顾了他十年,但他一点都不说我妈的好,在家整天除了喝酒,就是骂人。骂的要多难听,又多难听。他说我妈看不起他,问我妈是不是在外面偷人,说自己干脆死了好了为什么还要拖着他,说我妈就是为了折磨他…我觉得,其实根本就是我爸在折磨我妈,还有我。如果不是为了负什么责任,早早让他死掉,我和我妈过的应该会更好一些吧。”
关凌声音很平静,甚至于寡淡,寡淡到听不出有什么情绪和感情。
但真是因为没有什么情绪和感情,足以说明究竟经历了多少煎熬,才能把爱和恨统统都抹掉。
一开始一定是痛惜的,对父亲的遭遇和不幸,对家庭蒙难的迷茫,在绝望之后人会陷入一种振作式的亢奋。
想要努力的生活,心中崇高的道德感和责任感激发着自己,去做一个标兵样的人,在苦难中重生。
但紧跟着,因为家庭失去一个主要劳动力,然后大量的医药费,每日的生活开支,让家庭财政变得捉襟见肘。
原本还同情他们不幸的亲朋好友,街里街坊,因为担心被借钱,或者帮了忙得不到回报而对他们敬而远之,能躲就躲。
更有甚至,一些欺善怕恶的人开始欺负到他们一家头上,女儿在学校估计也受到不少白眼,在你孱弱的时候,这个社会就显得特别现实。
男主人在瘫痪的绝境下再也无法享受活着所能带来的乐趣,原本性情就不好的他,只会变得越来越暴躁。
他可能一心求死,却求而不得,那些曾经在他周围的人都离他远去,他身边只有妻子、女儿,他只能通过折磨她们,来获取些微的尊严和情绪上的宣泄。
而女人呢?那种振作式的亢奋在漫长的时间和无数令人沮丧的瞬间之下,早就被消磨的一干二净。
十年,这哪里还是家呢?地狱也不过如此吧。
她一定也恨过,在某一刻发狂过,想要结束自己和丈夫的生命,但女儿的脸浮现在心头,她不能让女儿没有父亲和母亲,她也无法摆脱道德的枷锁选择离婚,离了婚她又能去哪儿呢?
还是戴着那沉重的镣铐继续走下去吧,毕竟也已经习惯了。
于是,爱没有了,恨发泄过后日子还要继续,就只余下长久的麻木和一点希望的余火。
这个余火,就是女儿。
许安阳通过关凌断断续续的叙述和提问的细节中,大致拼凑出了她人生中十年的经历。
没拼凑出一点,许安阳抱住关凌的胳膊就紧一分。
这个过程中,她没有流一滴眼泪,甚至没有一句抱怨,她一直都很平静,说,回答,思考,回答。
“其实,想想也没什么,我爸出事前,除了爱喝点酒,人还是挺好的。”说完这句话,关凌转过身,钻进了许安阳的怀抱中。
许安阳轻轻抚了抚他的头发,道:“今年过年,你回老家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