席银说什么都是对的。
我们的第一个孩子,果然是个像她一样好看的女儿。
她虽然是我的第一个孩子,也是这一朝的第一位公主,因为在洛阳宫城外,没有人恭贺,没有诗赋附和,她的降生就只关乎我与席银两个人。所以席银生产的那天晚上,连胡氏都不要,只要我一个人陪着她们。
她那会儿很怕光,连灯也要远远地点着。
我还记得那是隆冬时节,洛阳大雪,天地间拥满了簌簌的落雪声。
胡氏在屏风外面照看着炭火,室内的灯也笼上了罩,席银躺在榻上沉睡,女儿躺在她的身边却是醒着的。
她睁着眼睛看我,有些胆怯害怕,但又没有哭。
我一直不太敢去触碰这个孩子,就连胡氏把她从产室里抱出来,让我抱的时候,我都不敢接。
她太小,太弱了,像一团偶然凝聚的水汽,我从自己对上对下的一贯作风中,找不到任何一种合适的态度来对她,我怕她哭,尤其是被我弄哭。
好在她倒是不怎么哭,开心地时候甚至会伸出手来抓我。
我还是不敢动手,但又很想和我的女儿亲昵,只好在席银的榻边坐下,弯腰凑得离她近些。
她的手指触到我的额头,一路无力地滑下,滑到鼻梁上,我原本下意识地想要避开,但看到她咧开嘴开心地冲着我笑,我又舍不得动了,于是索性闭着眼睛,任凭她在我脸上戳戳点点。
不多时,另外一只手轻轻地把那只小手带了回去。
我睁开眼,见席银正摁着女儿的手,她刚刚睡醒,声音还有些疲倦。
“你让她戳一次,以后就都要被她戳了。”
我摸了摸自己的鼻子,笑着说了一声“没事。”
席银侧头看了一眼孩子,温声道:“你这个小丫头,怕是洛阳城里胆子最大的姑娘。”
我看向席银,轻问她:“你还痛吗?”
席银摇头,“我不痛,就是累,还睡不醒。”
她说完朝陶案看了一眼,“你不看书吗?”
我摇头,她又添问,“是不是灯太暗了。”
我笑了笑,“你话怎么还这么多。”
“那我跟你说个正经事。”
“嗯。”
“你给我们女儿取个名字吧。”
其实她不问我,我也早就想好了。
“玦”这个字,从玉,音同“决”,当年鸿门宴上,范增曾三次举起玦来向项羽示意,暗示他下决断。我一直很喜欢这个通意,我希望我和席银的女儿,以后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境地,都可以从容决绝。
“张玦,张玦……”
席银靠在枕上品着这个名字,品到最后笑道:“还真像你取的名字。阿玦,你自己说这个名字好不好。”
虽然知道她在玩笑,我还是有些紧张。
但阿玦并没有给我什么实质意义上的回应,反而蜷起小腿,蓄力踢了我一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