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良正色道:“若是在两军对峙上,自然不论良心。若是对仇人,自然不论良心。可此时并非战时,国师亦非灭六国之人,良之心并非良心,却仍有着基本的是非。”
他抬眼,望向魏豹,“正如我记得那些是韩地之人,而同样受水灾的襄城,原属魏邑,你却忘了。”
豆大的雨点从天空落下,滴滴答答砸在瓦片上,不一会儿连成一片巨大瀑布,稀里哗啦的声音更像是将水泼到了魏豹脸上,令他面色难堪。
要知道,魏豹是魏国公子,不论魏国不灭时,他有没有机会登上王位,他能寻欢作乐,靠的就是魏国百姓对王室的供养。
而襄城县离临颍县离不过百里之距,襄城的人也有不少到达灵泉浸泡的,可以说,受了神女大恩。张良将此事摆出来,就差指着魏豹的鼻子说他忘恩负义了。
魏豹对此却不屑一顾:“只要能反秦,是非不分又如何?”而张良环视其他人,也是一样的态度。
张良望着魏豹,肩头仿佛压了千钧之重。
他猛然意识到,在非怀念复国之人的眼里,他们这些心心念念要颠覆太平的人,究竟是一副什么样的嘴脸。
秦若暴|政,他们反秦是应当之举,可秦如今已在神女的协助下,令治下黔首越过越好,他们擅自掀起动乱,只会民不聊生。
“错了……”在这一刻,张良颓然地摇摇头,“是我错了。”
“张子房?”魏豹之前质问他是不是忘了亡国之痛,也只是在敲打他,从未想过张良会真的放弃复仇,然而此刻,魏豹心头涌起不详的预感,“你在说什么?”
张良不是应该痛恨秦国,厌恶秦国的吗?至少不该在这里,对着他们质问,为何要中伤秦国国师?
云层里闪过电光,如白龙游过天际,顷刻间晃亮了晦暗的室内,露出张良仿佛想通了什么,坚定的双目,“吾言尽于此。”他转身拉开房门,没入大雨中,渐行渐远,“尔等好自为之。”
在张良晃神的极短时间内,儒者已经看完了他想要实行的操作,赞叹之余,用因着经年握笔,指腹有薄薄一层茧的手,拍了拍张良肩膀,“你想通了就好,以你之能,不为黔首谋利,实属可惜。”
张良再次陷入沉默之中,他望向自己的老师,老师也在目光灼灼望着他,问他:“你是怎么想通的?”
也不知道能不能用在学宫里那群贵族身上。虽说不少人已经因着上午学习,下午养豕,晚上回去还要写作业的一整天操劳,没心思去阳奉阴违了,但还是有几个仍负隅顽抗,让他们头疼。
张良想了一下自己的心路历程,全说出来未免太沉长,又太尴尬,最后总结为八个字——
“兴,百姓苦;亡,百姓苦。”
那儒者重复呢喃:“兴,百姓苦;亡,百姓苦……兴,百姓苦;亡,百姓苦……好!好句啊!”老人家一把年纪了,还激动得满面潮红,紧紧抓住张良的肩膀,“子房,这话是哪一位大才说的,可否替我引见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