舆论确于落筝游筝的下一日发酵起来。
先起于曲京、临自等大城,然后一路往韵水聚集爆破——女君即位本就冒社稷之大不韪,去岁先君忽崩、两位亲王宫门内陨落,仓皇之下群臣只得奉太后遗诏,又有午夜神灯之谕加持——今女君江上扬筝,凤筝竟坠落,恰逢举国开女子学堂倒行逆施——天神另有谕,亦未可知,而太后乃女君生母,当初所示遗诏真伪其实值得商榷。
此一波声势来得太快,传入却非殿时已经举国扬沸。
竞庭歌来请罪,段惜润一言不发,十月恶狠狠:“你出的好主意!现叫君上如何收场!”
段惜润自知此番鲁莽,听信竞庭歌述前尘之疑又深觉顾星朗探究此事日久,有意帮忙,却未多思自身处境,本不稳的君位稍有差池便会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。
而宗室遍全国的势力,其筹备之周全,竟在她失误的第一时间就拿出了对策——她此刻烦乱,难辨竞庭歌真实用意。
“为何有此提议,君上清楚。确非庭歌设计,这种事,也设计不了。庭歌还盼君上与蔚交好,共谋大业,怎会祸乱白国。”
顾星朗曾说,竞庭歌是赌徒。
其实世无万全策,任何谋划都是赌,差别只在把握大小。
若前夜她顺利将凤筝放上天空,便如竞庭歌所说,既为一桩乐民好事,又可借明夫人昔日之举瞧瞧这百鸟朝凤筝有何玄机——不过是些猜想,因猜想而生的尝试,当时当刻,根本不觉严峻。
哪怕到此刻,落筝而已,乍想依然是小事。
却分明被拿来用了,碎石一颗荡涟漪万顷。
“是朕技艺不精,没能重现明夫人当年盛景,不怪先生;朕登基一年便推新制,宗室尚未拿住又惹国人于女课一事上反感,失于急进了。”她心知顾星朗不会不管,静候霁都来信,在那之前要做的是稳住局面,“忽起事端,幸而先生在,也能帮朕出出主意。”
竞庭歌责无旁贷。若撒手不管或有意助宗室之势,便会坐实祸乱白国之心——此为对策也为试探,段惜润实在不是被硬推上君位的草包。
“据庭歌所知,韵水周边两个大营主副将皆是几位公主的夫婿,换言之是君上的人。君上该急诏公主们入宫商议,整肃备战拱卫皇城;宗室各地若有动兵迹象,当及时镇压平叛;朝臣们是变数,须派遣禁军驻守各府邸。”
段惜润面沉如水默了少顷。“已经到这一步了?”
“只是准备。”竞庭歌道,“君上觉得,自来武装,功用为何?”
段惜润静看她。
“首为震慑,然后才是兵戎相见决胜负。显然宗室们早有舆论谋划,才会在时机忽至时立马付诸行;既有舆论谋划,必有兵力储备,且很可能在舆论沸扬时趁热打铁——否则就白闹了。君上比他们更快启动战备,主为攻心——您也有准备,且有压得住的信心。那么冒进还是按兵,留给他们选。”
“若他们,”段惜润心跳忽快,“冒进呢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