暗夜降临,笼罩在阴云中的新区大地上,人潮向北。
是都奋力要逃难,还是受裹挟,还是听风声从众,大乱已至,局外人问不清楚,局内人讲不明白。
顾星朗仍躺在槐树下听奏报。阮雪音说下一场春雨会在两日后,今夜便果然只有积云。
曜星幛是从不会出错的。她亦不会看错。他这般想着,奏报念读声沉沉传进耳:
沈疾已深入新区西部平乱,其他区域亦有薛战调兵,局势其实可控,却因君上不封锁城门、不限制百姓行动的明令——各地皆有民众连夜北上,似要翻越大风堡去往蔚西。
马鸣响起在大门外,薛战来不及解甲,大步跨入院内请示。
“臣之见,封锁各城郡通道,封锁全境关隘,阻止民众四散,尤其北上入蔚!”
“不好。”
长椅上主君又以书盖着脸,讲完这两个字方鼓起腮帮子,吹一下,再一下,薛战眼见那书册被从脸上吹下来,落到龙纹锦袍丝光的褶皱里。
年轻主君的心思,比昔时更难测了。薛战敛声:
“早先君上提醒外围防御,臣愚钝,想着该是恐流民入蔚境,然后引那头声援、兴兵南下。他们毕竟,都曾是崟国人。蔚西大风堡附近的驻军,一半曾是崟兵。”
是啊,是啊。
便假设两年图治都没能收服这些子民的心,或者分明收服了,此刻乱局实是做局者辛苦排演的大戏——没有差别,是崟非祁这样的说辞一旦被重提,被以骤风暴雨之势再次传扬到新区每个角落,辅以丑闻流言、暗中煽动——
他顾星朗,以及他的几万大祁将士,此刻就是被打包扔进风暴中的蝶,周遭皆是崟国风旋。
而那风眼处站的,若真不是阮仲,便只能是阮墨兮,她是他们的八公主,圣君最疼爱的女儿,就在棉州,一呼百应。
所以竞庭歌听话去旧宫蛰伏,也是做好了两手准备,进可攻退可守么?
他想起来阮雪音临走前抚着他眉心,说“我在”时,那尾笑意。
她辨局断势的思路与他如此之像,也不知究竟谁学的谁,还是生而默契。
小雪。
他非常想她,并不因正临飓风,只是单纯地,想念她。她出现之后的这四年多,风雨不断,长河奔流,却远胜她没出现的他的前二十年,胜却人间无数。
她真是凭一己之力,抵他过往岁月,万里山河。
小雪。
他在心里又念一遍,脑中映她走时笑颜,也笑起来,转脸向薛战,
“堵不住的时候,就放开。等风眼现身,等那能冻住风眼的冰雪至,或者第三股更强的飓风,倏忽来袭,摧枯拉朽。”
最后由您大网一落,收风拢雨么?薛战没由来这样想,外间局势却不等人,两手一拱,领命而去。
数百里外大风堡正迎来今春的第十八场雨。
道路泥泞,仍难挡人群散乱又浩荡。
“阿娘我走不动了